通识教育究竟是什么?本次茶座,梅赐琪教授像剥开一只洋葱,向我们逐层深入地讨论了通识教育的内涵与价值。
2024年4月17日下午4点,本学期第二期“周三茶座”有幸邀请到清华大学新雅书院院长梅赐琪教授以“讨论通识教育,像剥开一只洋葱”为题向大家深入讲解通识教育的各个层面。北京大学犹太文明创课教师杨梦主持本次茶座,中国科学院院士王恩哥教授担任本次茶座的与谈人。本次“周三茶座”第一次引入“与谈人”角色。作为“周三茶座”第一位与谈人,王恩哥院士高度评价梅教授的报告,并从自身培养物理学人才经验,尤其提出通识教育中写作与表达的训练对于人才培养非常重要。
主讲人梅赐琪教授
梅赐琪教授在讲座中强调了通识教育的重要性及其与专业教育相辅相成的必要性。继而,他提出当前主流社会对通识教育的四种普遍观点,并对这些观点进行了深刻分析和讨论。梅教授分享他对于通识教育的独到见解:一种丰富而完整、自洽的教育,能够装备学生在面对未来世界的“不确定性”时,展现出应有的能力和素质。
广泛的共识:从现实回看历史
梅赐琪教授提出通识教育几个关键节点:
在1945年《哈佛通识教育红皮书》中指出民主社会的双重性:一方面,民主生活的创造力源于其成员的自信和自主精神;另一方面,正是这种创造力成为民主社会力量的源泉,却也可能导致社会标准的混乱甚至是根本性分歧。
紧接着,梅教授引用1995年杨叔子关于当时大学生人文素养不足的指出:在写作时频频出现错别字、用词不当、句子结构混乱、文章缺乏逻辑,这些问题违背了大学教育的基本要求,凸显了提升学生能力的迫切需求。
在1999年北京大学提出16字方针:“加强基础,淡化专业,因材施教,分流培养”。这也是北大元培计划的根本指导思想。
而2014年在清华第24次教育工作讨论会中,清华提出了“通识教育为基础,通专融合的本科教育教学体系”这一概念。并在此概念基础上建立新雅书院。
梅赐琪教授以洋葱做比喻分析通识教育
基于通过这四个关键节点,梅教授分析了通识教育产生的背景:通识教育作为专业教育的重要补充。他提到,梁思成于1948年提出“半个人的时代”概念,用以描述那些或仅懂技术缺乏人文关怀,或空谈人文而对技术一知半解的“空心人”与“边缘人”。同样,钱学森所提出的“大师之问”也强调了,大学如果不强调独特的创新和创造能力,难以培养出真正杰出的人才。
梅赐琪教授表示,专业教育具有其重要价值,也是研究型大学崛起的推动力,但通识教育可以弥补专业教育的不足。
专业教育的尝试构建出清晰的专业边界,往往导致学术与思想的封闭,缺少了跨学科的刺激与互动,同时也可能削弱了社会的共识基础。而通识教育可以有效地解决专业教育带来的这些局限,并为应对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提供了一种有效途径。
深刻的分歧:各说各话的团结
梅赐琪教授指出,围绕通识教育的定义,当前的学术界和教育界存在着众多并行不悖的观点,每个观点都有其独到之处,但同样也面临着内在的深刻分歧。他向我们分析了四个代表性观点及其各自的优势与局限。
观点一:通识教育就是“文史哲”
这种观点优势在于:“文史哲”有清晰学科支撑,也有足够师资进行通识教育。而现实中,实际上,在通识教育课程中,以文学、历史、哲学内容为主课程占比达75%;一些国外学者也提到通识课教学是哲学系主要的工作任务之一。
然而,这种定义缺陷在于:随着文史哲研究深入,其内容逐渐变得专业化、深奥,普通学生难以理解,丧失“通识”之意。此外,如果“文史哲”即视为通识,那么文史哲专业本身又怎么定义?目前做法似乎是将文史哲专业课程简化作为通识课程,但这实际上是对文史哲专业和通识教育的双重矮化。
观点二:通识就是“强基”
该观点认为,通识教育应该回归至学科基础知识的学习,这与还原论的理念相符合。例如,数学作为所有学科基础,只要掌握了数学最难部分,其它领域学习将变得相对容易。这种设想的好处是操作性强,可以简单地拉出一个基础课清单,并利用基础课教师完成通识教育。
然而,将还原论应用于知识领域中非常危险:我们难以将复杂的知识还原到最基础的知识中,也无法从基础的知识中培养出复杂的知识。另一方面,教学资源和学生精力有限,难以同时实现“宽口径”和“厚基础”两个教育目标。
观点三:通识就是“交叉”
这种观点的初期尝试给学生更多方向的专业课学习机会,甚至是让学生只通过具体的项目进行学习。这种观点符合知识的形成过程:以学生为中心,目的是实际学习与应用。在实践中,这通常意味着减少传统课程学分,鼓励学生们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大学生项目和科创课题中。
然而从项目中学到的零散知识并不能为学生构建知识体系,可能导致“用方法消解知识,用个体认知替代集体理性,用高阶思维替代真理,将导致‘无学而有术’的野蛮的心灵。”(引用刘云杉教授)的情况。此外,这种方式在实践时会遇到很多问题,例如学生的创新会倾向于低水平重复。
观点四:通识是“非功利性”的无用之学
这种观点认为“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将通识教育视为一种非功利性的“无用之学”。让通识教育成为自我实现式的教育,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有效的管理方法。
然而,教育本身就具用功利性,旨在增强学生的能力,增进人类的福祉。此外,“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本身也是一种功利主义的说法,用“大用”劝解人们接收“无用”。
梅赐琪教授与听众交流
未尽的答案:从洋葱寻找启示
讨论上述提及的四种通识教育观点之后,梅赐琪教授表示曾经尝试给出一个自在自为的通识教育体系,三圈体系:以价值与共识为核心,以逻辑与理性,文明与历史,文艺与审美为三个支柱,进行社会、设计、工程等各方面的可能探索。然而,在持续的通识教育经历过程中,梅赐琪教授有了新的认识,即通识教育并非需要构筑一个完备体系。因为本科教育仅是整个终身学习旅程的一部分,本科通识教育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梅赐琪教授分享到,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如同剥开一个洋葱一样怅然若失:除了眼睛酸涩以外,并没有得到洋葱的核心。但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他意识到,尽管通识教育像洋葱一样没有明确的中心,它依然可以构建出丰富的内容和相互依存的结构,为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和丰富的收获。
梅赐琪教授认为他对通识教育只能给出一个未尽的答案:通识教育不应追求自我完备性,生活本就充满了非完备的部分,追求完备性应该交给专业教育。通识教育更应该重视个人的经验性知识,这对于默会知识的挖掘极为重要,毕竟人生仅此一次。通识教育应侧重于人与人之间的连接,通过相互间的碰撞和认同,共同构建出社会的共识。
讲座现场笑声掌声不断,气氛非常热烈。在场观众也与梅赐琪教授进行讨论。曹安源教授分享了自己在材料学领域通识课程的教学经验。他为了这门课程准备了许多资料,但考虑到上课同学背景不同,他也想先从简单的教起。对此,梅赐琪教授给出了建议:通识课可以简化难度,但绝不能降低标准。只有保持一定要求,让学生感受到挑战,他们才能真正地学习和成长。
杨梦代表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和听众对梅赐琪教授的精彩讲座表示了衷心感谢并赠送了周三茶座纪念品。
杨梦向梅赐琪教授赠送纪念品
王恩哥院士与梅赐琪教授合影留念